老遠的, 坐在院中下棋的幾人就聽見了女娃娃的哭聲。

賀剛擡起頭，幾人面面相覷：“這怎回事, 聽著像是香香那丫頭的聲音。”

“怕是咱宋同志又被氣著了，”江斯齊幸災樂禍道，“這貼心的小棉襖啊, 有時也是磨人的小惡魔，打不得罵不得，愁人啊。”

打香香這丫頭來知青點後，隔壁三天兩頭就能聽到小姑娘扯著嗓子的哭聲, 剛開始他和賀剛還挺急, 以為宋書玉教訓小姑娘狠了，跑過去拍門，結果門一打開, 小姑娘臉上白白凈凈的沒有淚水, 倒是宋書玉看著賴在地上打滾的人, 臉色黑的嚇人。

還是當哥哥好，江斯齊心道。

你看宋書玉那副當爹樣，連小姑娘出去玩都要跟在屁後看著，就怕人家小子能把她拐了一樣，關上門, 還不是被小姑娘騎在脖子上撒野。

哭聲越來越近了, 江斯齊轉過頭，身姿挺拔的男人腿上掛著個女娃娃走了進來。

宋書玉走進院，沖幾人點點頭, 卷開湊上來的花貓，拎著腿邊可憐巴巴的小人進了屋。

“嗚嗚嗚我知道錯了……”

門一關上，魚香就知道自己慘兮兮了，不等宋書玉開口，眼裏的小珠子就嘩啦啦地落下。

模樣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，宋書玉卻不為所動，垂眸冷冷掃她一眼，指著墻說：“到墻邊站好了。”

魚香不敢不聽話，她吸吸鼻涕，揪著小手，瞅了他一眼，才挪著小短腿走到墻角邊。

甕聲甕氣道：“站好了……”

宋書玉坐在桌邊，翻開她的小書包，拿出裏面的作業本，看著上面寫得歪歪曲曲的狗爬字，憋著股氣的同時，又覺得這字寫的莫名可愛……再往後翻，看到後面的算數題，宋書玉就明白了大牛的話。

魚香垂著小腦袋，偷偷瞄他，見他看過來，又連忙低下頭。

小模樣可愛的犯規。

宋書玉拿她是真沒辦法，心軟的一塌糊塗，面上卻依舊板著臉：“過來。”

要給她一個教訓，就不能讓她看出來自己心軟，不然蹬鼻子上臉的事她也不是沒幹過。

“哦。”

可宋書玉錯估了她，他眼裏有笑，魚香一下子就發現了，小人心裏一松，小腿不由自主地就蹦跶起來，跑到他面前。

宋書玉擡手就是一下，“還好意思笑。”

魚香摸著額頭，嘟嘟嘴，“我都認錯了……”

“錯哪裏了？”

“我不該抄作業，不該想作弊的……”

天暗了，宋書玉起身點上燈，睨了眼跟在屁後的小人，“我問你有沒有作業的時候，你怎麽說的？”他還真以為一年級沒什麽作業，送她上學見到趙知青也沒問。

魚香摳著手，磨磨唧唧說：“……我說沒作業呢。”

宋書玉又說：“虧我那麽相信你，魚香香你說你對得起我的信任嗎？”

小腦袋這下越垂越低，幾乎要鉆到了地洞裏。

宋書玉還不想放過她：“怎麽不說話？”

此刻魚香終於有了點羞恥感，她抱著宋書玉的大腿，不好意思地把臉貼上去蹭了蹭，“對不起嘛～”

宋書玉哼了聲，才將人抱坐在腿上，給她擦了擦鼻涕，“小臟鬼，往哪蹭呢。”

魚香癟著嘴，又想哭了。

“行了，不許哭了，”宋書玉親了親她額頭，把作業本放到她面前，指著上面的算數題，語氣溫柔：“題目是不會寫還是不想寫？”

魚香往他懷裏拱了拱，小臉有點紅，“都有呢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宋書玉：“不會寫為什麽回來不跟我說，還去抄胡小虎的作業？”

說到這，魚香反而覺得有理了：“誰讓你總說我笨的，要是告訴你你肯定又要說我了。”

“……行，這算我的錯，”宋書玉點點頭，又問：“是你主動去找胡小虎要的，還是他給你看的？”

聞言，魚香睜大眼，仿佛備受屈辱的樣子：“肯定是他給我看的啊！我才不會找他要呢！而且我本來就不想要的，是我看別人都抄他的我才抄的。”

哦，敢情你還委屈上了是吧？

宋書玉：“你忘記你怎麽說他的了，他那麽記仇怎麽還願意給你作業抄？還幫你作弊？”說你笨還總不承認。

魚香：“我才不傻呢，他要是敢騙我我肯定揍他，他現在可揍不過我。”

“……我看你好像還不知道自己錯了是吧，還挺得意？”

魚香沈默了，像一只鬥志高昂的小雞崽突然沒了聲，把頭埋到了翅膀下。

“明天即便抱著個鴨蛋回來也不許作弊聽見沒有？”

“哦。”

“離胡小虎遠點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哪道題不會，指出來，今晚學不會不許睡覺。”

“嘛？！”

小人抗議無效，當晚就被宋書玉強迫著抱了佛腳。

……

然而事實證明，考前抱佛腳還是有點效果的，第二天放學，魚香就喜滋滋地拎著兩張卷子撲到宋書玉懷裏，“你看，我不是鴨蛋！”

宋書玉笑，“嗯，香香可真厲害。”

被誇了，魚香開心地擡起小下巴，牛逼哄哄道：“胡小虎的語文都沒有我考的好，老師還誇我呢。”

宋書玉瞥她一樣，“哦，算術呢？”

魚香牛逼哄哄不起來了，“……你可真討人厭！”

宋書玉揉了把她毛茸茸的小腦袋：“明天放假，何秀秀嫁人，還去看嗎？”

“去！”

翌日一早，天剛亮，村裏吹喇叭的聲音就傳到了知青點。

宋書玉躺在炕上，額頭上滿是汗水，他喘著粗氣，手遮在臉上，還沒有從夜間羞恥的夢境中回過神。

魚香躲在他懷裏，捂著小耳朵，嘟囔：“吵……”

稚嫩的童音一入耳，宋書玉恍然才想起身邊還躺著一個人，他立即翻起身，想到夢裏那條魚尾巴，那個飄在湖水裏不著寸縷的小怪物，宋書玉呼吸急促連忙爬下炕，一點都不敢看窩在被子裏睡得香甜的魚香。

江斯齊在外面敲了敲門，“老宋，醒了嗎？”

“醒，醒了。”

宋書玉低頭看了身下一眼，煩躁地耙了把頭發，“你等一下。”

過了一會，宋書玉打開門，問：“什麽事？”

“之前何叔說了讓我們今天都過去吃飯，我和賀剛打算先過去看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，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？”

宋書玉抿抿唇，“我先不過去，香……香香起來找不到人會鬧，你們先過去吧。”

“哦。”

宋書玉見他光哦一聲，站著不動，皺眉：“還有事？”

這一大早的，江斯齊上下瞅了他一眼，盯著他眉眼間的煩悶，還有那額前沾濕的碎發，意味深長笑了下，“不是，咱宋同志的臉今天怎麽這麽紅？不會生病了吧？”

“……”

今天不用上學，魚香一覺睡到了自然醒。她揉著眼從被窩裏爬出來，好奇地望著坐在窗邊洗衣服的男人，“宋書玉，衣服昨天不是洗過了嗎？”

宋書玉低著頭不說話，洗衣服的動作越來越快。

魚香爬下炕，打了個哈欠，趿著小拖鞋走到他身邊，趴在他後背上，嬌滴滴道：“我好餓～”

宋書玉有點不自在：“飯在鍋裏煮著，你先去刷刷牙。”

“哦。”

說完，人卻還賴在他身上，宋書玉把洗好的褲子扔在盆裏，嘆了口氣，認命地把人抱起來，刷牙洗臉穿衣服，穿上小鞋子。

“魚香香，你說你要懶到什麽時候？”

魚香摟著他的脖子，笑嘻嘻地不說話。

吃過飯，肚子飽了，魚香就開始鬧著要去看何秀秀，“二牛說去晚了就見不到人了。”

宋書玉先帶著人去了趙家，現在何秀秀家的人太多，他要是過去幫起忙來，怕是顧不上她。

王春華：“哪裏還需要你幫忙，鄉裏鄉親的人多的是，你要是覺得吃這頓飯過不去，隨點小禮就行。”

趙從軍坐在一旁，也道：“宋大哥我娘說的是實話，我早上看賀大哥他們過去也沒有什麽事要忙的，香香要是想看何秀秀怕是也不方便，等會中午人要從咱家門口過去，到時就能看到了。”

就這樣等到了中午，放了鞭炮，魚香趴在宋書玉懷裏，看著何秀秀塗了個大花臉坐在壞人的自行車上，皺著小眉毛說：“何秀秀為什麽要嫁給那個大壞蛋呀？他們會生個小壞蛋嗎？”

旁邊趙從軍聽到這話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，倒是沒有多麽在意她話裏說婁國立是大壞蛋的事，畢竟宋書玉那事確實是事實，他只是笑著摸摸魚香的頭說：“香香這麽小就知道生壞蛋的事了？”

魚香瞅了他一眼，哼唧道：“我才不小呢。”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，但肯定比他久呢。

就怕她下一句是我已經活了多少歲多少歲，宋書玉忙使了個借口抱著人走開了，到了沒有人的地方，才捏著她的小鼻子訓道，“魚香香，誰跟你說大壞蛋就會生小壞蛋的？”

“本來就是啊，人魚生的孩子是小人魚，虎鯊生的是虎鯊崽子，烏龜生的也是小烏龜呀～”

魚香說完，突然看著他道：“除了我。”

？？？

你什麽？難道你生的就不是人魚了……好像也說不定……

宋書玉神情不自然地摸了摸脖子。

“他們都不知道我是誰生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宋書玉沒轉過彎，“你是人魚，生你的自然也是人魚。”

魚香氣鼓鼓地捧著臉，“可她們都說沒有人魚生了我，我沒有娘也沒有爹，你說她們是不是在騙我？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感謝支持，愛你們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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